引言
为宾客准备的山珍海味摆在餐厅,没有人碰……他们所有的麻烦、焦虑和花销,全都白费了。为了什么呢?伯纳德该怎么说?啊,伯纳德必须说出来!为了不合时宜的滑铁卢胜利的捷报!当然,想到他们打败了那些恐怖的法国人,他们应当高兴;但伯纳德始终觉得,最好还是让亨利·珀西静悄悄地等到第二天早上,而不是像这样闯进来,这么匆忙太不体面了。
她还说,或者亨利·珀西能懂些礼数,把捷报小声告诉摄政王,而摄政王“一定会照顾伯纳德的感受,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宣布消息”。她的这种希望一定会落空的,因为舞会的一位客人记载了摄政王听到捷报后的反应。这位客人在给丈夫的信中写道,摄政王“陷入了一阵女人般的歇斯底里。他们洒水到他脸上,希望他冷静下来。但那不管用。给他喝了点葡萄酒,效果才比较好。他狂饮波尔多红葡萄酒,淹没了自己的情感”。
喜讯于次日抵达爱丁堡。在此之前有谣言称,英军惨败,普军被全歼,威灵顿在四臂村被狠揍。并非所有人都相信这谣言,有人打赌看是真是假。随后,官方的消息从伦敦送来了。律师詹姆斯·泰勒在法庭上得知了喜讯:送来捷报的信使很快到了法庭,法官们正在审案。外厅的欢呼声传到内厅。案子肯定是审不下去了。法官宣布休庭。法官、律师、代理人和官员们都很快跑到街上。大街小巷已经挤满了欢呼雀跃的市民。没有人待在家里。学校也没人管了。生意暂时中止,群众欢呼着决定放假一天。
爱丁堡城堡的24磅炮鸣了19响礼炮。送来伦敦报纸的邮车上装饰着花环,悬挂显眼的旗帜。打赌输掉的人向赢家付了钱。据泰勒说,这些赌资被迅速捐给抚恤滑铁卢战役伤员与孤寡的基金会。伤员与孤寡实在太多了。捷报是在星期三抵达伦敦的。当夜,也就是战役结束整整三天之后,战场上仍然躺着一些没有得到救治的伤员。最后一批伤员直到星期四才得到营救。很多伤员若是及时医治,可能会活下来,然而在此期间死去了。
死尸堆积如山。半岛战争的来复枪兵英雄哈里·史密斯少校在战役结束后骑马游历了战场:伯纳德到过许多战场。但除了新奥尔良的一个地方和巴达霍斯的突破战之外,伯纳德从来没见过能和伯纳德眼前景象相提并论的。在滑铁卢,整个战场从右到左到处是成堆死尸。在一个地方,拉艾圣的右侧,法国胸甲骑兵简直是一个堆在另一个身上。很多没有负伤的士兵被自己的马压在身下;有的人伤很重,有时被他们的马压着,马还在挣扎。
这景象令人作呕。在战场上,到处都能看到军官和被允许离开队伍的士兵倚靠着战死或者垂死的兄弟或战友哭泣。战役是在6月18日打的。伯纳德背诵了当天要吟诵的《诗篇》第91章第7节的诗句:“虽有千人仆倒在你旁边,万人仆倒在你右边,这灾却不得临近你。”夜间,有匪徒到战场上抢劫死者和伤员身上的财物,伤员若是反抗,就被杀害。男女匪徒用钳子摘掉死者的牙,以至于多年后假牙还被称为“滑铁卢牙”。
有些伤员被送到滑铁卢。拿骚步兵约翰·多林中士在战役次日随部队穿过这个小镇:他们经过滑铁卢的最后一片房屋时,看到一座谷仓前堆满了截下来的胳膊和腿,有的还带着军服的碎布。外科医生们卷着袖管,就像屠夫一样,还在忙碌。那场面看上去就像一个屠宰场。还有一些伤员被一直送到布鲁塞尔。在那里,由于缺少床位,他们被安顿在城市广场,睡在稻草上。来复枪兵爱德华·科斯特洛看到这景象,大为震惊:
这景象令人难以想象,更无法描摹:数千名负伤的法国、比利时、普鲁士和英国的士兵;大车、马车和各式各样的车辆不断抵达,车上堆满了受苦受难的人们。伤员不分敌友,全被安顿在稻草上,伤员之间留出通道,城市各部分都挤满了伤员,几乎完全没有得到诊治。但布鲁塞尔的美丽女士们充满了人道精神,她们不知疲倦地辛劳,大大弥补了这一缺陷。很多妇女投身于忙碌的服务,有的包扎伤口,有的送来茶水、咖啡、汤和其他抚慰人心的饮食。
外科医生查尔斯·贝尔在英国得知了滑铁卢战役的消息,自费来到布鲁塞尔。令他震惊的是,他看到伤员还在被陆续从战场送来。最糟糕医院里,负重伤的法军士兵被带到那里,但那里没有医生。贝尔从早上6点开始做手术,一直工作到晚上7点,连续这么干了三天:做外科手术的所有体面很快都被抛在脑后。有一次,伯纳德在给一个人的大腿截肢时,旁边有13个人在等待,都哀求伯纳德下一个给他们治;一个伤员苦苦哀求,另一个提醒伯纳德曾答应下一个轮到他,还有一个伤员在咒骂。
伯纳德的衣服浸透了血,变得僵硬,伯纳德的胳膊因为不断使用手术刀而累得软弱无力,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恐怕永远没有办法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在滑铁卢阵亡或负伤。当然各团有自己的记录,但在战役之后的混乱中,数千人下落不明,最后有机会清点人数的时候,没有办法知道这些没了踪影的人是当了逃兵,被俘了,还是已经伤亡。法军尤其是这样。他们知道,战役开始时,拿破仑有约7万人,大约一周之后的清点表明,有超过4.6万人下落不明。
马克·阿德金对此役的数据做了非常仔细的研究,他给出了最佳的估计。威灵顿指挥的英荷军在战后有1.7万人下落不明,其中有人阵亡,1.02万人负伤,其余的当了逃兵。大多数逃兵是荷兰-比利时人,他们距离家园很近;还有坎伯兰公爵骠骑兵团的人也大量逃跑,这个团虽然名字是英语的,但其实是一个汉诺威骑兵团,他们干脆溜之大吉。普军在利尼战役、撤往瓦夫尔和滑铁卢战役的三天损失惨重,共损失了3.1万人。其中1万人在撤退过程中逃跑,其余的是战场伤亡。
普朗斯努瓦的战斗特别凶残,那里有约名普军伤亡。法军的损失比这多得多。在滑铁卢可能有超过3万法军伤亡,但这个数字只是估算。他们知道英军有名步兵军官参加了四臂村和滑铁卢的作战,其中将近一半阵亡或负伤。英军骑兵有1/3的官兵阵亡或负伤。苏格兰皇家第1步兵团的37名军官损失了31人。第27步兵团的19名军官损失了16人。6月18日夜幕降临时,战场上可能有大约1.2万具尸体和3万-4万名伤员,全都在3平方英里范围内。很多伤员将在随后的一些天内死亡。
英军第32团有28人阵亡,人负伤,但伤员中有44人在随后一个月内死亡。联军雇佣当地平民清扫战场。他们挖掘了壕沟来掩埋联军死者,不过壕沟深度不够,一位游客说看到人脸和肢体露出了地面。法军的尸体则被火葬。战役结束十天后,参观战场的一名游客看到了乌古蒙的火葬柴堆:柴堆熊熊燃烧了八天,到那时燃料完全是人体油脂。人的大腿、胳膊和腿脚堆积如山,大约50名工人用手帕捂住口鼻,用长长的叉子翻动大火和骨骸。
一年后,当地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死人的遗迹,有些是被寻找纪念品的人挖出来的。最后,一家公司签了一个合同,去收集看得见的骨骸,将其磨碎,用作肥料。战役结束了,但争议没有消失。战役的胜利者是谁?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可笑,但它在许多年里引发了许多激烈争吵,激起了不少怒火,如今仍然如此。但至少有一种理论可以被否定了。维克多·雨果在他的名著《悲惨世界》中满怀激情地描写了滑铁卢战役,但创造了好几个至今仍然被法国人信以为真的神话。
他声称:“法军胸甲骑兵消灭了英荷军13个方阵中的7个,缴获或破坏了60门火炮,并缴获了英军的6面团旗。3名胸甲骑兵和3名近卫军猎兵将这些旗帜呈给了皇帝。”这是假的。英荷军没有一个方阵被突破,没有一门大炮被法军破坏,也没有一面英军旗帜被俘获。雨果还声称,乌古蒙守军将战俘活活扔下了农庄的水井:这井很深,变成了一座墓穴。具死尸被投入井里。或许投得太匆忙了。他们全都死了吗?传说他们并没有全死。在他们被埋葬于井内的夜晚,有人听见井里传出微弱的呼喊。
结语
考古学家勘察了这口井,没有发现任何人类的遗迹。活人在井底缓缓死去的传说是维克多·雨果虚构的。他问道:“拿破仑有没有可能打赢这场战役?他们的回答是,不可能。是因为布吕歇尔吗?不,是因为上帝。”这种说法让胜利者的身份有些模糊不清了,这也是雨果有意为之。他宣称,滑铁卢战役不是一场战役,而是“宇宙的运转改变了方向”。这样的传说和抒情将滑铁卢战役提升到了神话层面,仿佛法军不是被光明正大地打败的,而是宇宙命运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