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建伟
我家住在乡镇驻地，有那么几年，乡镇大集的爆竹市就在我家墙外。
那时候我正值少年，对于烟花爆竹很感兴趣。每年腊月里，听到墙外爆竹市上传来的爆竹声和鞭炮声就感到特别兴奋。
那时候的爆竹市场，是放开经营的，不像现在管理严格。每逢大集，大大小小爆竹商齐聚于此。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爆竹鞭炮燃放的“啪啪”声，混成一片，从早晨开始，直到午饭后方能结束。
有来赶集的客人，顺便到我家小坐小叙，或留吃午饭，那是根本无法正常交流的，得凑到对方跟前，大声吆喝，对方才能听到。那墙外的鞭炮声足以掩盖一切声音。伴着那鞭炮声飘过来的，是隐隐约约能看得见的阵阵硝烟。那股硝烟的味道飘荡在家中，和着震耳欲聋的鞭炮爆竹声，让人感受到那种浓浓的乡镇大集赶年集的热闹气氛。
那时候的人们穿得并不好。上集一看，男人们青灰色、浅灰色、灰蓝色的身影一个接着一个。那些颜色是青色、灰色、蓝色的棉布衣服穿得时间久了，经过一次又一次洗涤褪色变成的。有些人穿的衣服还能明显地看到打着补丁，那补丁的颜色才更接近于衣服的原色。伴着这些衣服的，是一顶顶青灰色、浅灰色、蓝灰色的帽子。那些帽子的颜色，也是褪色变成的。有些帽子上面，还能看到有一层浮尘。那时候，戴着草绿色军帽的，或者穿着草绿色军装同款衣服的，就是时尚的打扮了。
在爆竹市上，女人们的身影要少一些。不管是妇女还是女孩儿，都比菜市、水果市、服装市上的少。爆竹市上女人们的身影，大多是顺便走过的，她们很少会和男人们那样留连驻足，观望静听。
爆竹市上的叫卖声吆喝声，就跟爆竹鞭炮的声音一样又响又亮。那时候诸城周边五莲、莒县的人们，有做鞭炮的技艺和习俗。每到腊月赶年集的时候，就是他们鞭炮销售的旺季。在我们这个乡镇大集的爆竹市上，自然也活跃着他们的身影。那时，他们是开着拖拉机来赶大集卖鞭炮的。那时候三轮车很少，农村里使用广泛又快又高档的交通工具就是拖拉机。他们站在那些中型拖拉机或小型拖拉机的车后斗里，拿着长长的放鞭杆子，朝靠近路中间的位置比划几下，嘴里吆喝两声：“听一听，看一看啊！俺五莲鞭炮来了——！”爆竹市上的人们，纷纷朝这边看过来。鞭杆子底下的人们也纷纷朝周边后退，把鞭杆子底下留出一小块空地。接着，卖鞭炮人的同伴儿就会往鞭杆子头上挂上一串让众人目光齐聚的鞭炮，点燃引信后，点火的人赶紧后撤。只见那引信上的红火头静燃了片刻，接着“哧哧”燃起，紧接着鞭炮声声，声声震耳。
伴着那响亮的鞭炮声，围观的人们越聚越多。有些还在别人摊位前驻足的人们，也朝这边聚拢了过来。人们纷纷议论着，眼睛观望着一个个从鞭炮串上掉落在半空中伴着一阵火光爆裂的爆竹。偶尔几个没有燃放的爆竹落到地上，有些少年或青年人就会抢着去捡拾，这时候，就会有其他人在一边好心地劝阻：“別捡啊！别让爆竹炸着！”
这边的鞭炮刚刚放完，那边的吆喝声又响起：“来啊！听听我们莒县的！”人们纷纷朝那边看去，只见拖拉机后斗上一个精壮的男人也把一根挂上了鞭炮的鞭杆朝向了靠近路中间的位置。鞭杆子底下的人们纷纷后退，这边的人们又有不少人往那边靠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起，人们又是或赞许、或点头、或两手掩耳眼睛微眯。鞭炮响完，人们或议论纷纷，或讨价还价购买。
那时候，用拖拉机拉着来卖鞭炮的，都是鞭炮生意的大户。做小买卖卖鞭炮和爆竹的更是数不胜数，他们有用自行车载着的，有用独轮车推着的，有用驴车拉着来的。这些人之中有卖鞭炮的，也有卖爆竹的。
卖爆竹的，燃放次数就更多了。每每两三个人凑到一个摊位前，讨价还价一番，再说上一句：“俺也不知道您那爆竹放起来响不响。”卖爆竹的人就会从纸箱里拿出一个爆竹，用嘴里叼着的卷烟点燃引信，把爆竹朝旁边一扔，爆竹就在还没落地的时候炸响了。听见那“啪”地一声脆响，人们就乐滋滋、心甘情愿地掏出钱来了。
那时候，卖爆竹的人大多有抽烟的习惯。他们嘴里叼着的卷烟用来点燃试放的爆竹非常方便。那盛放爆竹的纸箱，一打开上盖就可以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整齐排放的爆竹。
爆竹市上还有一种爆竹是没有引信的，那就是“摔爆竹”。那种爆竹是不需要用火点燃的。只要拿着那种爆竹，平放，朝地面上用力一摔就能燃放。响声也是又脆又响。那种“摔爆竹”危险性很大，听说有燃放“摔爆竹”时被里面的沙粒伤了眼睛的。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小小少年，不敢燃放那种“摔爆竹”。
有一次，我和几个伙伴儿走到一个卖“摔爆竹”的人面前，觉得好玩，只是看。那个卖“摔爆竹”的人看了看我们，说：“这种爆竹也叫‘踩爆竹’，可以用脚踩着放的。”说完，他拿出一个放在地上，用他那穿着“解放牌”球鞋的脚，从后往前把地上的“踩爆竹”一蹴，就听“啪”地一声，“踩爆竹”在那人的脚后边炸响了。接着，他又拿出一个“踩爆竹”，对我们之中一个长得强壮的伙伴儿说：“来，你也来放一个。没事儿，按我说的做。”我那伙伴儿也顺利地用脚蹴响了一个“踩爆竹”。之后，那个卖“踩爆竹”的人说：“快要散集了，便宜卖了。”于是我们伙伴儿几个，一人买了几十个“踩爆竹”。
爆竹市上最惊人的事情，就是炸爆竹市。那种情况是由于一个人吸烟或者点火，引燃了成箱的爆竹或鞭炮而造成的。成箱的爆竹或鞭炮一旦爆燃，会把那一堆的爆竹鞭炮炸向四面八方。一些燃烧着的纸箱碎片、包装纸、带着火星的爆竹皮儿也会四处飞散。这些东西又引燃了别人的爆竹鞭炮，如此恶性循环下去，市场上来不及转移的爆竹鞭炮就会大部分炸毁。于是，整个爆竹市全乱了。
有两次炸爆竹市的时候我在家里。正做着手头的事情，突然间听到墙外爆竹市的喧闹声出现异常。就跟夏天里暴风骤雨忽然降临一样，天地间弥漫着一阵接一阵“唰——唰——”的声音，夹杂着“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和异常急促的“啪啪啪”的声音，以及人们的呼喊声，人群跑动的脚步声。同时，院子上空飘过一阵阵青灰色或灰黄色的硝烟。几分钟至十几分钟后，爆竹市平静下来。再去看时，只见满地的尘屑和人们收拾残局的身影。
那时候爆竹鞭炮火药威力比现在的小一些，也没有现在这些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爆燃的烟花礼炮。爆竹市周边很少有草垛，除了院墙就是胡同，还有一些用来停放自行车、小推车、驴车、牛车的空地。那些自行车、小推车、驴车、牛车都是有人照看的。所以炸了爆竹市以后，爆竹市周围的人们不会遭受什么损失。
日月如梭，光阴荏苒。墙外的爆竹市成为了过去，却又时时想起。人们忘不了爆竹市上的喧闹，也忘不了那时候的纯真与美好。
（图片源自网络）
王建伟，网名聿韦，山东诸城人，诸城作协会员，职业汽车教练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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