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周恩来和陈毅出国访问,行程是先赴越南、印度,随后访问柬埔寨。
在越南期间,传来柬埔寨国王去世的消息,周恩来立刻发唁电致哀,还给出访人员每人买了一套白色西装,准备去柬埔寨时穿。
秘书对此表示不理解。当时中国人心中有根深蒂固的“孝”思想,给自己父母穿孝服天经地义,给一位素不相识的外国元首穿,心里总感觉不是滋味。
秘书不解地问道:“国王死了,我们是外宾,还给他穿孝服呀?”
周恩来摇摇头:“人家国王逝世,是国丧期;从礼节上,从理解上,我们都应该这么做。去吊丧是我们出访柬埔寨的重要内容之一。”
于是到达柬埔寨时,我国出访人员清一色白色西装,友好而肃穆地走下飞机。西哈努克亲王见了,大受感动。
一
尽管周恩来访问柬埔寨的次数并不多,但他早已与西哈努克亲王建立起了深厚的私人友谊。
年4月至7月,举世瞩目的日内瓦会议召开,周恩来作为首席代表率领中国代表团参加。因为周恩来在会议上的慷慨陈词,柬埔寨获得了出席会议的权利。
当时,西哈努克亲王没有参加会议,但周恩来请柬埔寨代表团团长普芬转达自己对西哈努克的敬意和问候。代表团回国后,纷纷向西哈努克称赞周恩来博大的政治家胸怀和无与伦比的智慧,称他们被周恩来“迷住了”。
听到这些夸赞,西哈努克内心十分期盼能与周恩来见上一面。
这个机会很快来临。年4月18日,第一次亚非会议在印度尼西亚万隆召开,周恩来率中国代表团参加,西哈努克以柬埔寨内阁首相的身份出席。
尽管周恩来在出发前遭遇了生命威胁,原本预定的包机克什米尔公主号被敌对势力破坏,起飞后不久便发生爆炸,造成了重大的人员伤亡。可他丝毫未受影响,采用了以守为攻、出奇制胜的外交手段,打动了亚非国家29个代表团的心。
西哈努克对周恩来表现出来的高尚精神十分钦佩,同样,周恩来也对西哈努克在会上所做“柬埔寨奉行中立政策”的声明大加赞赏。因此,周恩来向西哈努克发出午餐邀请,西哈努克也愉快赴宴。
在宴会上,周恩来拿出国酒茅台对西哈努克一行热情款待,地道的中国菜和醇香的美酒,令西哈努克感觉到春天般的温暖。颇有些醉意的他内心很是疑惑:周恩来也喝了不少酒,为什么不见他有丝毫醉态呢?
在推杯换盏中,两人聊得十分投机,周恩来以毛泽东和他个人的名义亲切邀请西哈努克访问中国,西哈努克愉快地接受了邀请。
年2月14日,西哈努克正式访问中国,在北京首都机场,他受到了国家元首的最高欢迎礼节。周恩来亲自到机场迎接他,还安排西哈努克与毛泽东进行了三次长时间的会谈。
当时柬埔寨奉行和平中立的政策,因此西哈努克表示,柬中目前建交尚有困难,只能通过间接方式保持接触,毛主席十分大度:“柬埔寨处境困难,我们可以等待。”
西哈努克的这次访问取得了他本人无法想象的成果。在当时中国经济不富裕的情况下,无偿地援助柬埔寨价值万英镑的物资和商品,并帮助建设建设三座大型工厂:磅湛纺织厂、金边附近的岱埃胶合板厂和桔井省的川龙造纸厂。
到年,中国又帮忙援建了三座工厂,这些援助为经济落后的柬埔寨奠定了真正的工业基础。
二
周恩来第一次回访柬埔寨时,当地报纸是这样评论欢迎盛况的:“柬埔寨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对他的客人给予过这样隆重的欢迎。”
当时,首都金边全部人口只有30万人,走出家门迎接周恩来的就有10万之众。
在频繁的接触中,周恩来与西哈努克的友谊迅速升华。西哈努克每次访华,周恩来都会亲自陪同其参观考察。同时,西哈努克也竭尽所能帮助中国,每年都是恢复中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的提案国之一。
因此,当年周恩来到柬埔寨访问时,尽管西哈努克还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但他竭尽所能安排好周恩来的衣食住行,并坚持要他住在王宫。
随后,西哈努克陪同周恩来、陈毅医院、电台等项目。
周恩来在外访问有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客随主便”,完全按照对方的安排进行活动,绝不提出异议。当西哈努克亲王安排陈毅和周恩来分开参观时,周恩来毫不迟疑地同意了。
事实证明,这是西哈努克心中早已想好的一步棋。
陈毅对西哈努克的安排并没有察觉出异常,晚上看过演出后,他对对周恩来说:“总理呀,咱们明天可得分开活动了。我去吴哥窟,纯是游玩,你和西哈努克参观白马,可是重头。”
第二天,陈毅先行出发,而后西哈努克才陪同周恩来出发去机场。
机场上有两架螺旋桨式的小飞机,其中一架是西哈努克的专机。飞机很小坐不了几个人,西哈努克带了个警卫,周恩来只带了法文翻译齐宗华,其余工作人员都搭乘第二架飞机随行。
谁知,西哈努克一上飞机,突然到驾驶舱把驾驶员赶走,他激动地说:“今天我亲自给周总理开飞机。”
消息传到工作人员耳朵里,大家一片哗然。西哈努克当时38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可我们的总理已经是62岁的老人了,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当时我们国家刚刚解放没多久,大家都比较孤陋寡闻。早就知道西哈努克聪明,天文地理懂得不少,既会作诗又能表演,但谁也不知道国家元首竟然还会开飞机。
唯一能扭转这种局面的人只有陈毅,如果他在场,一定会巧妙地谢绝阻止。西哈努克对陈毅相当熟悉,因此事先安排他这块“绊脚石”到吴哥窟去参观。众人急得跳脚,却只能眼看着西哈努克驾驶飞机离开。
三
周恩来坐飞机时,曾遭遇过无数的险情,虽说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但随行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压力大得减寿。
年11月,周恩来与贺龙从河内飞金边,航线恰好要从美国控制的南越和泰国的空军基地间穿过,那里仗打得正凶。周恩来却说:“不管危险多大,一定要飞过去,人家在等着我们呢,不能第一次打交道就失信,我们代表的是整个国家!”
在飞越险区时,无线电里一直响着美军基地的陆空对话声,周恩来和贺龙却一路谈笑风生,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这次,西哈努克的热情举动无论如何也让人吃不消。小飞机本来安全系数就低,再由他这样一位非专业人士驾驭,大家都为周恩来的安全捏一把汗。不曾想,这并不是西哈努克策划内容的全部。
坐上驾驶位后,西哈努克回过头来:“总理,咱们今天不去白马了。”“咱们今天去棱子岛,到那里视察一下。”
棱子岛原本属于柬埔寨,但因为与南越交界,被南越宣称归自己所有,并经常派武装部队去骚扰。偏偏岛上还有土匪,简直是险上加险。
西哈努克身上有种勇敢无畏的闯劲,他亲自驾驶飞机,除了表示对周恩来至高无上的尊重外,还有另一层用意:你南越不是有美国人支持吗?我有中国朋友,现在中国的总理陪我一道来视察岛屿了!
这次飞行时间并不长,周恩来全程微笑着向下观望。可后面一架飞机上的卫士长成元功给吓坏了,汗湿了两层衣。他想起刚刚访问过的尼泊尔,马亨德拉国王叫周恩来坐他的飞机,起飞后发生了故障,飞机差点坠毁,恰恰就是这种小飞机。
偏偏还有人嘟嘟囔囔:美国和南越的飞机常窜过来……
正在工作人员担惊受怕之际,西哈努克稳稳地将飞机停在机场。
回到王宫后,陈毅听说此事,那坦荡的性情再配上个大嗓门,一见总理便嚷起来:“不行,我得去找西哈努克亲王说说,这还得了,这么大的事……”
周恩来用手势制止了他:“国王、元首给你总理开飞机,你说什么?你再高有人家元首高?”
“可也得打个招呼哟。”
周恩来目光变得深沉:“越是小国家,我们越是要尊重,决不能损伤小国的自尊心。我们坚持的就是这么一个原则:大国小国一个样,穷国富国一个样。生活中人与人交往也不能嫌贫爱富,何况是国家之间?”
四
年1月,西哈努克因身体不适,前往法国治病,3个月之后,他离开巴黎飞往莫斯科访问。趁着他不在国内,蓄谋已久的柬埔寨内阁首相朗诺发动了军事政变,废除了西哈努克国家元首的位置,并宣判他死刑。
前路迷茫的西哈努克收到了老朋友周恩来的邀请函,于3月19日中午带着妻子莫尼克公主飞抵北京机场。
西哈努克走出机舱门一看,。红地毯、三军仪仗队、放21响礼炮,还有41个国家的大使列队欢迎,这完全是欢迎国家元首的规格。他与周恩来紧紧拥抱在一起,周恩来大声说:“欢迎你,你仍然是国家元首,我们绝对不承认另外的人!”
早在西哈努克到来之前,周恩来便已经将他的住所安排妥当,将并对他说:“贵国一切恢复正常可能还需要一定时间,请您暂时把中国当作你的第二个家吧。”
西哈努克抵京初期,情绪低落,思想不太稳定,周总理倾注了大量心血做西哈努克的工作。头一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同西哈努克会谈,鼓励他与朗诺集团做斗争,并表示中国会坚决给予支持。会谈次数之多、时间之长,在中国外交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当周恩来了解到西哈努克的母亲哥莎玛遭到朗诺集团迫害致病,困在金边时,他十分关心,派人从法、美有关人士中斡旋,终于把哥莎玛从金边转来中国治病。考虑到柬埔寨与北京的气温差异,决定让老太后到四季如春的广州休养。
在中国医疗专家的精心治疗下,哥莎玛病情逐渐好转,西哈努克见周恩来如此这般细心关照他的母亲,感动得热泪盈眶。
从年到年,西哈努克在北京住了5年。年4月,在中国强有力的支持和柬埔寨人民的浴血奋斗下,柬埔寨全国解放。在中国流亡了五年之久的西哈努克终于可以归国了。
8月26日,西哈努克夫妇向周恩来辞行。此时的周恩来已是癌症晚期,医生担心他的身体,不同意他会见外宾,可周恩来却执意要会见这位相处了20多年的老朋友。
说话已经十分吃力的周恩来,回顾了柬埔寨得到重新解放的斗争历程,鼓励西哈努克坚定不移地走社会主义道路,整个会见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这是周恩来逝世前会见的最后一个外国元首,也是这两位情深意重老朋友的永别。
年1月8日,周恩来逝世。刚返回柬埔寨3个月的西哈努克亲王深感悲痛,他向总理波尔布特提出去一趟北京,但波尔布特对他的请求不予理会,西哈努克只好发来一封很长的唁电,字字句句都融入了他对周恩来的深情厚谊。
三年后,西哈努克亲王夫妇飞抵北京,被安排住在东交民巷15号。安顿下来后莫尼克公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她的书架上摆放了周恩来的肖像,每天都要在肖像前焚香摆花,以表达对周恩来的思念。
夫妻二人见到邓颖超时,往事涌上心头,握着邓颖超的手泣不成声。
西哈努克在回忆录里这样描述自己和周恩来的友谊,“我视之为我的第一伟大朋友”、“周恩来是我最亲密的朋友”。
周恩来与西哈努克,一位是无产阶级革命家,一位是追求进步的国家元首,他们跨越了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政治制度、不同的文化,真诚交往二十载,其友谊堪称世界典范。